
□ 兰善清
当红花坪村的木瓜园进入枝子的视野,当民宿的这个全新的农旅融合平台极大地吸引了她,回归并守护这片乡土便成为她笃定的心志。
枝子,本名韦群,“80后”,神农架林区生、林区长。此前,她是一名带团欧洲的导游。欧洲油画般的山地风光总让她在童话中徜徉,总让她想回到生养她的神农架,想在同样具有世界级风景美质的神农架某个地方安放梦想。
2018年,她卖掉武汉的房子,打算在神农架红花坪村木瓜园租下农家老院子,再请来美学专家指导改造。
2020年底,村民全票通过将村集体资产交给枝子做民宿。建设中,村民对枝子热情招呼、送瓜送果,枝子就好像是他们的家人。有人对枝子说:“你知道村民为啥对你那么好?那都是镇、村领导的一番苦心。他们多次语重心长地给村民说,一定要对枝子和维维(另一位经营民宿的女子)好一点,再好一点。你们想想呀,枝子和维维把民宿做好了,红花坪村发展了,最受益的是谁呢,不就是我们红花坪村的百姓么?”村民不住点头,热情从心底流露出来。
木瓜园与中国任何一个村庄一样,承载着人们对土地的依恋,也承载着自然对人的宽容与包容。枝子说,我试图从这里打开一个村庄,打开人对乡土的缱绻,打开人与瓜果菜蔬的情感,体验海子说的,“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但在这个远离集镇的大山坳里建民宿,起步太困难了。因为偏远,运费和人工费大幅度超算,筹措的资金还没等工程正式上马,就很快见底。
一切都要钱,要钱没钱,哪儿找去?枝子说,创业之初的巨大压力,我原本承受不住的,每当精疲力竭,我会走进原始森林,去拥抱一棵树,便重新得力。这是一种本能支持本能的力量。2020年,创业最艰难时刻,我一把一把揉捻茶叶至深夜,把艰难揉进无言的时间里。熬最深的夜,得最浓郁的香。茶香陪伴了我最初的孤独,抚慰了我最深的焦虑。
2021年底,还有两天就过农历新年了,枝子去拜访区长。在打开门一瞬间,枝子看到了区长神情中的疲惫、艰辛。当枝子走进区长办公室时,区长已是神采奕奕,满脸笑容。与枝子交谈起来,一条一条都是给民宿经营提供的建设性意见。最后,区长表示,马上出台旅游担保贷款政策,解你燃眉之急。也就是从那时起,枝子学会了无论多难,在员工面前,总是告诉他们:“没事,挺好的,加油干就行!”
逐日逐月,风雨兼程。2021年国庆节,枝子的“枝子花园”民宿正式开业。2022年,文旅回暖。马力全开,枝子居然挣了50万元,偿还了大部分贷款。
大量游客到来,让村民不知不觉有了收入,也有了每天的事做。村民李平说起来就激动不已。此前他夫妇都在外打工,看到游客大量来到村里,头脑灵活的他,立马让妻子不打工了,把家里的空房收拾出来接待游客。来家里住宿的游客越来越多,不仅直接收入多了,还把父母种的菜也卖出去了,这多划算!枝子看他们手忙脚乱,就来手把手教他们经营。生意红火了,李平也不再去打工,索性回到家和妻子一起常年经营起了民宿。
今年,枝子指导他家又增加了4个客房,一天又增加两千多元收入。
村民原以为山高路远,客人不会来。眼前的答案是,客人不但不怕远天远地,连收费比集镇高也不怕。看到钱这好挣,都开始改造自家土屋。有“神农架歌王”之称的张万孝,一副好嗓子,一肚子神农架民歌,游客听了他歌声就不想走了。于是,他家的民宿顺理成章地开起来,女儿女婿也加盟进来。看到他们挂起“隆客之家”的客栈招牌,枝子说:还要写一个大大的“歌王的家”才是。神农架的山歌是神农架高展的旗幡,它会领着客人朝这儿走。
村民大把挣钱了,枝子欣慰了。
枝子说,我是一个天马行空、自由不羁的做梦人。前行的路上,梦想总被看见,被支持,被一点一滴勾勒。最终,从无到有。最终,有了现在我的民宿“枝子花园”和木瓜园民宿村。
“枝子花园”俨然一座神农架“原生文明博物馆”——老瓦、木椽、房檩、凉亭、鸟屋、吊脚楼、熏肉火塘、黝黑的垛壁子(神农架人用木杠和着泥浆垒起来的古老墙体)……一种原乡生活气息和旷古岁月记忆迎面而来。
二楼图书馆有80平方米,枝子说,我把最好的一部分空间给了图书。资金不宽裕,我用捐书抵房费的方式筹集图书。通过阅读,游客及村民能深度地体悟秘境神农架的神性和超自然美。专为小朋友打造一个儿童阅读专柜,引导孩子们边读书边走进这方原始土地。
除了读书,还有采茶,拓印,扎染,绘画。还有插花,植物辨识,自然教育,森林康养。
枝子将蓝染引进民宿,源自她对“蓝”文化的深情认知。
那天,她专程去拜访武汉纺织大学王妮教授,聆听了讲座,知道了蓝染中的“蓝”是荆楚大地上具有文化原点的一种色彩,湖北出土的楚怀王时期的竹简就刻有“蓝”字,它记录了楚人用蓼蓝草染蓝布的文明缘起。故而,蓝布曾经叫楚蓝。这使楚地神农架出生的枝子对“蓝”有了更多的亲切。
之后,她开了六小时车,专程去云梦县五洛镇三湖村见蓝染大师豹哥。豹哥传授了祖传蓝染技艺,让枝子此行不虚。回来就把蓝染搞起来了。这一活动使游客一下子便被这种神奇的传统技艺所吸引。尤其当游客仰望到一尘不染的碧蓝天空,俯首看到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茶园荫绿的大地,蓝染便从眼前走进了心灵深处。
作为土家族后裔的枝子,家里的茶席布就是鄂西土家的西兰卡普(土锦),那一脉又一脉蓝线里,尽是深情和神秘。妈妈的绣花围腰有着土家族的女红精工,密织着一丝又一丝蓝蓝的花纹,幽幻里多是绮丽。常用这些小小的民族元素讲古山的故事,讲着讲着便沿着故事坠入神农架的神秘里,不觉夜已深,不觉已梦寐。
清晨五点,木瓜园的乡亲们就起来采茶。陪伴他们的是露珠,是缓缓隐退的月亮,是山雀早起的喳喳声,是身着色彩馥郁的土家族衣装的枝子,是枝子带的游客及游客中的孩子们。游客常常被枝子的茶情怀感染,欲走还留。
一位游客微信写道:“本来只预订了一晚,第二天去宜昌的,因为感受超出想象的好,我们退掉了后面的房间又续住了一晚。枝子带着孩子们采茶,揉茶,炒茶,带他们摘花,拓印,孩子们玩得不想走。枝子说,她很喜欢教孩子们做茶,特别愿意闻着茶香,与寻茶的朋友们分享她对茶的常情。走时我们带走了自己炒的茶叶,还有孩子做的拓印,还有神农架的温暖、风情。”
如今的枝子闲下来就站在她那炊烟缭绕的吊脚楼上畅想:有一天,乡亲们都成为这方山水美景一部分了,我就坐下来,为我的山立传,为我的水写史,为我的云拍一套写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