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文艺
在距离徐韬工作室还有50米远的地方，我们就看到徐韬先生双脚并拢直直站在巨大的工作室门口向我们招手致意，握手的时候，他微微弯下腰，披在肩上的微微卷发垂了下来，精致的面孔棱角分明，马甲、牛仔、长靴，典型艺术家风范。
“您俩看这像什么？”徐韬一边引导我们走向工作室，一边问我们。
室外的阳光灿烂，突然经过狭长而又黝黑的通道，视觉落差很大，往里看，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还是黑暗。
“外面就是现实的世界，而这黑色长廊就是母体的宫颈，里面才是真正孕育艺术之地啊。您想啊，一个小小的子宫能够孕育出我们这些神奇人，人才是真正的艺术，我们有智慧、有灵性、有感情。所以，所有人来我这里，看到的都在自然界的艺术，寻求艺术的真谛，探索艺术的发展脉络，做好艺术发展的理念。”徐韬一边说一边用手引导我们感触黑色的艺术世界。
啪，灯突然亮了，瞬间照亮了巨大的厅堂，眼前晶莹剔透、灼灼生辉，在将近500平米的大厅里，看到的全是稀奇古怪的艺术作品。
“这是水晶吗？”记者问。
“是的，但是这种艺术作品叫做灵璧艺术，其根本就是沉睡在水晶里的艺术，这种文艺作品保存上万年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徐韬用手轻轻地敲击着摆在通道终点附近的灵璧作品，发出咚咚沉闷的声音，在光柱的照射下，透过水晶能够清晰地看到层层叠叠的种子紧密地排列着，层次清晰、杂而不乱。
“为什么要将这些种子封存呢？”记者好奇地问。
“种子是什么？种子就是生命，将这些种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完整无缺地展现就是对生命的尊重。而且我们用水晶将它封存起来，数万年以后，也就是我们的子孙后代通过我们的艺术可以看到现代人的生活状态，就像兵马俑，如果没有兵马俑的出现，我们怎么可能充分地了解秦朝那个时期的生活，怎么能够洞见那个时期的历史？”徐韬说着让我们看几个灵璧作品的摆放方式。
“您们看这是什么？”徐韬用手来回指引着。
“好像是八卦图！”
“对了，这是乾、兑（金）；震、巽（木）；坤、艮（土）；离（火）；坎（水）。”徐韬说到这儿，回头看我们，突然停住了。
显然，他看出我们对八卦的陌生。
“您们看这幅图，仔细看看！”徐韬说着打开了挂在墙壁上的专用灯柱。这幅图大概有4平米，镶嵌在墙内，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淡黄色，四周有大大小小的气泡，但涉及到图案的部分清晰可见，图像是一尊神兽，其形貌很像东风标致的LOGO图案，惟妙惟肖，立体感十足。但是走近一看，这个图案并不是用水墨勾画而来，而是由各种名贵中草药经过精确的摆放后用水晶固定而成。
“这是龟壳、当归、毒蛇、灵芝、车前子、犀牛角……这幅作品由570多种常用中药制作而成，其核心是将这些中药通过艺术的方式珍藏起来。但是，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已经被风干的中药材遇到800多度的液态水晶为什么不会变色？您看这个小刺猬的毛还是根根可见，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这个作品叫千金方。”徐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着图案的细微之处。
“确实太难得了，那么这个艺术价值在哪里呢？”
“这个艺术最大的价值是，我们将中国常用的中药材通过这个方式尘封起来，留给后代，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祖先对中药、对艺术、对灵璧艺术的研究深度和广度。我最想做的不是现代艺术，而是自然艺术，并且将自然艺术永久保存，为中华文化的完整性和持久性做贡献。您看那个作品。”徐韬说着将我们引导到工作室最里面的一尊艺术作品前。
灯幕打开，一尊高达5米，瘦、透、漏、皱、丑、绝的工艺品映入眼帘，据徐韬介绍，这是太湖石模型。在这尊太湖石上镶嵌着近百个白色不锈钢圆球，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极为壮观。
“太湖石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五代后晋时代开始有人玩赏，到唐代开始特别盛行。唐代身居相位之尊的牛僧孺就是一个酷爱收藏太湖石的人，他在府第归仁里和南郭的别墅收藏太湖石，白居易称他‘休息之时，与石为伍’，甚至到了‘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石，爱之如儿孙’的地步，可见其爱石之深。而发生在北宋末期的‘花石纲’指的就是太湖石，从而引起了农民起义。可见太湖石在中国历代王朝的价值地位，其中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著名太湖石有苏州留园的‘冠云峰’、上海豫园的‘玉玲珑’等园林名石。”徐韬和我们一起坐在这尊太湖石的脚下，讲述太湖石的历史。
“这是什么材质？”记者问。
“您去闻闻，这是檀木。整个工作室都是檀木散发出来的香味，这是檀木自身的香味，香而不浓、香味不绝。”徐韬说。
“为什么这个艺术作品和您刚刚展示的艺术作品不一样呢？这属于两类作品吗？”记者问。
“从形式上来看，这是两类作品，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属于同一类作品，那就是自然！种子、中药，水晶都是自然界的，太湖石也是自然界的，所以说我的艺术作品主要是自然界的真实存在，不需要精雕细琢人为加工的作品，这是我艺术的生命力，因为这个世界最大的生命力就是自然，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啊！”徐韬微笑着说，“但是，这个艺术本身却体现了社会价值——明德，为什么这么说呢？太湖石在每个王朝都是上等玩物，只有皇帝才玩得起，是帝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国文化的重大特征就是儒家文化，可单纯的儒家文化又难以支撑王朝的发展，因此，就有了外儒内法的社会理论，而这个理论的根本与太湖石文化相吻合，因为太湖石讲究的是自然，其外观就是瘦、透、漏、皱、丑、绝，瘦就是简，透就是明，漏就是函，皱就是文，丑就是杂，绝就是法。前面三处是要求政治既要简单透明，又要有内涵；而后三个就是社会，既有文化，又有包容，还有法制，因此太湖石的文化是中华文化的另一种形式，这是明德的表现。”
“您的这种文化观点有没有经过专家确认？”记者问。
“英国著名人类学家爱德华·伯内特·泰勒的《原始文化》 指出，所谓文化和文明乃是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包括作为社会成员的个人而获的的其他任何能力、习惯在内的一种综合体。《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特别指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等。因此，文化不是专家所定，而是有了文化才成为专家，这是一个逻辑问题。我将太湖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并且能够阐述出其中的道理，这就是文化的一种。”徐韬凝视着硕大的、金光闪闪的太湖石说。
檀木的香味静静地散落在工作室的每个角落，每一幅图画都在述说着徐韬的艺术故事，散发艺术的气息。
“这些艺术作品需要很多时间、精力和成本，您是怎么维持下去呢？”记者问。
“哎，这个问题好，走，我带您去另一个地方看看！”徐韬站起身来，不忘伸手拉我们一把。
绕过一个弯曲的通道顺梯而上，二楼豁然开朗，40余米的玻璃房，中央摆着三米多的水晶茶台，有古琴，有图书，也有茶盏，小小的椅子背靠着神龛，在三面玻璃的包围下，既有茶室的温暖与封闭，也有与自然相融合的阳光斜影。在玻璃房外有一米多宽的人行道，道上摆设着彩色休闲坐椅，可以静静观看眼前一池水塘，水浅浅的，可以没过脚脖，池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既可以按摩脚底，也可以拾起来听一听它的故事。累了，也可以坐在几个石墩上仰望天空，瞬间偶尔有人向您身上撩起水花，您不会惊鸿，而会微笑。因为，您会被玻璃房对面的文化墙所吸引，墙下是用檀木做成的根雕，排成一排，遒劲的枝头被装点得十分艺术，在纱网和灯光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风味，是文化，更是文艺。
“累了吧，休息一下！红茶还是绿茶？”徐韬一边说一边摆好茶盏，熟练地将挂在耳边的长发甩到肩上。
“在北京二环内，能有如此儒雅的环境，真可谓闹中取静啊！难怪徐老师这样内敛！”记者说。
“这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其目的一方面大家看完我们的艺术后，可以在这里休闲、讨论、互动和畅聊，同时也是我们经营的一种方式，例如文化墙下面的那些根雕，如果来访者觉得很好，我可以送您，也可以请您在工厂里加工您自己喜爱的模式，我来提供场地、原料、设备和技师，同时也可以做园林设计等。” 徐韬坐在我们对面，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绿茶。
“您这种方式并未把您自身的艺术特长和艺术灵魂结合起来啊？很难维持您的艺术成长？您是如何做得风生水起的呢？”记者很好奇地问。
“您听说过策展人这个职业吗？”徐韬望着记者。
“策展人？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策划展览的人吗？”
“是的，就是策划展览的人，对于艺术行业来说，不论经纪人，还是艺术家本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策划人，为什么？因为策划人是挖掘艺术本质，并将本质和内涵抽象出来，用一种特有的方式向大众推介，并且被大众所接受的那种人。只要策划人的营销模式正确，没有卖不出去的艺术，如果没有正确的策划方案，那么再出名的艺术家的作品也难以营销。例如我们的灵璧艺术，如果没有我的讲解，您也许就认为仅仅是一块人工的水晶和一些中药的工艺品，但是通过我对艺术品的内涵和精神讲解之后，您就会有收藏的冲动，您买的是什么，是这一块水晶吗？不是！而是被水晶封存的文化。这就是策划的重要性。”徐韬淡淡地说。
“目前国内比较有价值的是范增大师的画，您认为是策划的吗？”记者问。
“他在出名之前是不是被策划过？是不是被大师们宣传和推荐过？另外，如果把范增大师的画放到偏远的农村或者是非洲一些部落销售，还有这样值钱吗？绝对没有！这就是说，艺术品的价值并不是本身决定的，而是市场的需求点决定的，没有需求何谈价值？而求点在哪里？就是策划出来的！您说是不是？”徐韬一边倒茶一边说。
“那您如何策划自己的艺术品呢？”记者问。
“就拿太湖石为例吧，我们准备做上十尊，按照世界风云人物以及他们的故事命名，并将这些艺术品在国际上进行公开展览，既传递中华文化，又体现社会和平和团结，弘扬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周游世界之后，进行拍卖，您说我这些文物能够拍卖多少钱？这个时候，我们在拍卖不仅仅是太湖石这样的工艺品，而是太湖石在世界周游所得的荣誉和承载的价值，其真正的艺术价值在后者，而不是艺术本身。您真的相信唐朝的唐三彩比现在的工艺更好吗？不是，而是他是唐朝的，他的价值是1000多年的历史和当时的时代特色，其实那不过就是一堆泥土而已。这就是艺术的内涵！”
“以后您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记者问。
“我们主要的方向是加强艺术品质的内涵，提升艺术的品质，强化自己独立的艺术风格，同时更多的工作是积极为国内艺术家做策展人，用我们的方式来开拓世界的文艺市场，让文艺更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目前，国内不缺艺术家，而是缺少发掘艺术的眼睛，我将檫亮眼睛，寻找到合适的艺术家，为他们做嫁衣。当然，我也可以收取一些 ‘手工费’。”徐韬笑得很灿烂。
“您认为做好策展人的条件是什么？目前您的团队建设如何？”记者问。
“策展人的要求比较高，首先要读懂艺术，要知道这个艺术品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平，它的特点是什么？在哪里可以挖掘出更大的附加值？其次掌握市场需求点，市场需求是多层次的，也是不平衡的，尤其工艺作品分得更细，例如您拿国画到国际上拍卖，肯定不会有特别好的结果，因为国画在中国人的眼里很棒，但是国际上未必很认可。最后还要有很强大的市场运作能力。所以，并不是一般人都能做策展人的，目前国内能够称的上策展人的也是屈指可数。目前，我们的团队有十几人，都是做策展的专业人士。为了保守秘密，我就不给您们举我们策划成功的例子了。”徐韬微笑地说。
“徐老师，您对艺术如此精通，是否和您的经历有关？可否谈谈您的经历？”记者打趣地问。
“我的经历很多，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拍过电影，做过制片人，到西藏拜过佛，到日本从事过殡葬业，了解他们面对死亡以及死者的家属和社会环境，总之我是个信佛的人，知道人最大的尊严是尊重，这一方面，日本比我们做得好太多了。例如我父亲去世之前，我就告诉他：‘人终究会离世，您是我的父亲，您到那边还能照顾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完成您的夙愿，照顾家人，请您放心！’，我每天给他翻身、喂饭、洗澡，那样的日子我度过三年。”徐韬突然哽咽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随后，我们起身，徐韬邀请我们上了第三层。这是第一个完全敞开的屋顶，对面就是那堵带有纱帘的文化墙，徐韬坐在楼顶的屋檐上，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此时对面文化墙上的灯光已经亮起，自然与人文交错，人文与自然向荣，远处的矮房被涂上红色，宁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们从屋顶下来，已经是晚上。徐韬将我们送出去，就在我们转身告别的时候，徐韬问：“您们看我们工作室的门像什么？”
“像本书吧？”
“对了，就是一本打开的书，进入我的工作室，就像读一本书，读懂这本书，您就会对灵璧艺术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对我有了了解。您走了，书又打开了，迎接下一位读懂我的人。欢迎您们再来！”徐韬一面挥手，一面又回去读属于他自己的那本书。
（王法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