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烟花文化就是留住乡愁。
“受疫情影响和禁放条例等限制,我对今年的花炮销售不抱乐观态度。”对笔者说出此话的是熊猫烟花的一位工作人员,但2月6日,北京烟花销售的第一天的情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北京市的10个烟花销售点都不同程度出现了“一炮难求”的情况,排队时长一度超过了3个小时,甚至还有驱车50公里身着军大衣携带帐篷排队的消费者。
在各地对于烟花爆竹燃放政策不断收紧的当下,烟花企业和销售者们都感到了巨大压力,甚至唱衰未来的发展。
但市场,从来都是消费者用脚投票的。
始终存在的需求
通过走访烟花爆竹的消费者,笔者得到了几个高频词汇,“传统”“释放”“仪式感”。
对许多消费者而言,烟花爆竹是和春节捆绑出现的,是传统节日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虽然没有谁会如民俗学家那般,将驱赶年兽、辟邪祈福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但在人们心中,烟花爆竹和春节早已是牢不可分的一部分。
出租车司机老隋告诉笔者,“即便是北京市从禁放至今,禁放区不断增大,每年家里还是会买一些烟花爆竹,小时候是在家门口的胡同里放,现在是开着车去大山边放。不放炮就会觉得过年是不完整的。”
健谈的老隋继续说了起来,“我们小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差,到过年才能穿新衣甚至吃到一碗肉和饺子,大人孩子都很珍惜过年,全家都会当一个大事来看。”
“现在,想吃肉随时吃,想穿新衣随时买,想看个相声小品打开手机随时看,还有什么是一定要过年做的呢?恐怕只有放炮了。”
在如今,对春节的民俗了解越多的人,越会感受年味的“寡淡”。
对于一些年轻人而言,烟花爆竹有着另外的意义。“当年我在长沙上学,每周末橘子洲头都会燃放烟花,看着绚烂的烟花,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对于异乡求学的我来说,会感觉到很温暖。”在小赵看来,烟花虽然污染空气,但爆破带来的刺激和瞬间对于视觉的冲击力,还是其他声光电技术不能替代的。
就像人们喜欢在高速路上猛踩几脚油门,在摩天大楼顶层向下俯瞰城市一样,燃放烟花爆竹同样会带来巨大的愉悦感。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应该叫做“小确幸”。
许多在今年购买烟花爆竹的消费者都表示,去年一年无论是精神还是生活压力都很大,收入降低,生活转变,自己时常处于焦虑和迷茫的状态。希望通过燃放烟花爆竹,让自己的心情得到释放,也是对来年生活的一种期盼。
崩裂的爆竹和在空中散开的花火,对于很多人来说更像是一种寄托。
持续走高的价格
“曾经10块钱就可以得到10分钟的快乐,如今1000块钱,可能半分钟就结束了。”
对于烟花爆竹的价格,熊猫烟花工作人员告诉笔者,今年的价格并没有做出涨价的调整,根据近年来的销售统计,单价低且适合孩子玩的烟花爆竹,销售得最好。
对于各地烟花爆竹价格上涨的消息,湖南浏阳东信烟花董事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浏阳花炮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钟自奇认为,这是必然的。
由于燃放标准越来越高,生产成本也会增加,同时由于各地禁放政策收紧,烟花销售时间缩短,燃放区域减少,销售者们一年可以销售的时间变得宝贵和稀缺,单价自然走高。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烟花爆竹生产企业约近2000家,经营(批发)、零售店点约为87万家,烟花爆竹生产经营领域从业人员达到400万人以上。
随着产业转型,全国烟花爆竹生产企业逐步向传统产区集中,内蒙古、山东、安徽、江苏、重庆、福建、广东等23个省、市、自治区先后退出烟花爆竹生产,湖南江西两省的浏阳、醴陵、上栗、万载四个县市已经形成全国烟花爆竹核心主产区,其年产值已占全国生产总量的83%、占全世界年产值的74.7%。
钟自奇表示,绝大部分的烟花爆竹生产企业都是两条腿走路,一条腿在国内销售,一条腿则是远销国外,我国的烟花主要出口针对于欧美发达国家,出口欧盟和美国的烟花比例占全国总出口量的80%以上。
“但在去年,这些都变了,疫情的影响,欧洲关闭了关口,大型文化娱乐活动取消,导致很多企业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钟自奇保守估计,自己的企业去年减少了三成的效益。
对于烟花爆竹价格逐年走高,某省会城市的花炮经销商告诉笔者,价格高的原因一方面来自于厂家出厂价格的提高,另一方面也来自于城市的要求,城市管理者希望通过价格的杠杆来实现减少燃放的目标。
禁放、减放、高价等政策,让行业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一些无照商贩,带着现金来到花炮生产企业,购买花炮后违规贩卖并获取利润,钟自奇表示,在整个产业销售受阻的情况下,一些小厂就为了生存会铤而走险,由于无照商贩在运输储存销售过程中没有标准也没有设备,极容易发生危险事件。
一旦发生危险事件被曝光后,对于无照商贩而言,必将面临法律制裁,但是对公众而言,则会加深“花炮危险,伤人性命”这样的概念。
钟自奇担心,如果不从源头上改变这个问题,花炮产业的未来发展不容乐观。
烟花产业,朝阳还是夕阳
日前,部分城市中流传着将全面解禁烟花爆竹燃放的消息。随后一封封辟谣声明陆续传出,虽然不是全面解禁,但和一线城市相比,确实有了不少的松动和放宽。
在年货市场上,近年来有一些电子烟花产品作为替代品销售,河北白沟商贸城的一家商户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样的产品刚面向市场的时候,由于禁放要求,还有人买,后来慢慢就卖不动了。
“这东西没气氛,只有声音,小孩都不愿意玩。”
“前两天一个一线城市的老朋友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他搞一些鞭炮,说城里买不到,这就是需求。”钟自奇说。
在钟自奇看来,烟花爆竹产业肯定不是朝阳产业,但也绝不应该走向末路。
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烟花爆竹的主产区湖南和江西,近年来一直在进行调整,一批产能低、安全生产条件不达标、无整改和扩建条件的“散、小、差”烟花爆竹生产企业已经退市,未来还将有相当一部分企业退市。
安全问题,一直是人们诟病烟花爆竹产业的核心问题。资料显示,《烟花爆竹安全与质量》(GB10631-2013)、《烟花爆竹作业安全技术规程》(GB10652-2012)、《烟花爆竹工程设计安全规范》(GB50161-2009)、《焰火燃放安全技术规范》等国家标准已经完成修订,而国际标准化组织/烟花爆竹技术委员会(ISO/TC261)的秘书处设立在中国,一系列烟花爆竹国际标准也将颁布。
从生产角度上来说,大型的烟花爆竹企业甚至自己拥有实验室,通过精密测算来保证生产研发销售中的安全以及环保排放等问题。
如今,国内的烟花制作正全面向机械化转型,并且绝大多数工序都已实现机械化,部分产品甚至实现了全流程自动化,部分企业积极推进产业科技创新,微烟、少尘、无硫、降噪等环保技术得到大力推广和应用。
曾任中国烟花爆竹协会专家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的周树林撰文《我对烟花爆竹产业的一点反思》中提到,烟花爆竹有1400年的历史,是不断更新发展的历史。只有顺应时代发展,顺应消费观念变化,才会有市场需求。
在周树林看来,烟花爆竹企业应顺应国内部分地区禁限放烟花爆竹的政策调整,以安全环保小产品作为突破口,在充分注重烟花爆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产品的基础上,推动将旋转类、玩具类、喷花类、爆竹类等危险性极小的烟花爆竹列为城市燃放烟花产品,并不纳入禁放品种。
但无论行业怎么改变,政策带来的“一刀切”,影响都有可能是毁灭性的。
从政策上看,全年、全域、全种类的“一刀切”显然不够聪明,也体现不出来管理的艺术。
在钟自奇看来,留住烟花文化就是留住乡愁。但能不能留得住,不是行业自己能说了算的。
当提到自己的非遗传承人的身份,花炮制作这门技艺应当如何传承时,钟自奇思考了片刻说:“基本上,这个,很难。” (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