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渭源之行让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马家山秦长城遗址了。
我见过巍峨雄壮的长城,也见过无边无际的梯田,但是长城与梯田比肩呈现,还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混搭”景象,颇有穿越之感。
那天午后,车子一路盘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而上,扑面而来的是漫山遍野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梯田。这样的梯田在电影电视上都见过,但是此行,让我真正体验到了那种乡间梯田有如大海一般的震撼,感觉自己突然被一种无边的感动包围。在这里,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并不适用,在渭源当地政府的倡导与扶持之下,当地农民依然默默地坚守着精耕细作的生产方式。
到了目的地,下了车,放眼望去,秦长城遗址以一种孤绝与落寞的方式七零八落地呈现在那里,光秃秃,孤零零,这里一段,那里一段。仔细分辨,能够隐约看出一段一段遗址的走势。所谓残垣断壁,不过也就是如此景象吧。这和我小时候所熟悉的襄阳长城完全不同,巍峨的古襄阳长城让人感到肃穆与庄严,城墙门上高悬“北门锁钥”这样威风凛凛的匾幅,仿佛随时都可以接受一场残酷的战争。
而这里的城墙已经全然不像城墙,早已丧失了那种军事上的防御功能,倒像一个个丢盔卸甲的古战场遗址,风萧萧,雨朦朦,凄凉不堪,仿佛在隐隐讽刺着当年那些战争的可笑。“渭水滔滔日夜流,不知征战几时休?万里长城遗迹在,不见昔日秦王侯”。古代帝王们总是有着独霸天下吞吐六合的野心,但是在战争与和平之间,终究还是和平占了上风,如今秦长城遗址一旁精耕细作的梯田就是明证。战争的意义终究还是在于和平与发展,如果初心不是为了和平与发展,再是强大如秦王朝,在搞出焚书坑儒那种千古罪孽的劣迹之后,也随着历史的浪潮灰飞烟灭了。
渭源境内的秦长城,是战国时期秦昭襄王灭义渠戎以后所筑的,是我国历史上最古老的长城地段之一。西起临洮东三十里铺的杀王坟,自东峪沟长城坡,上阳山进入渭源县境内,经地儿坡、樊家湾、马家山等十四个村盘垣三十七公里,从野狐湾进入陇西县境。这段长城全长5000公里。仅甘肃境内途经八县,长达800公里。在两千多年日晒雨淋的肆虐之下,这800公里秦长城伴随着被弃置的命运,绝大部分都和光同尘了,尽管苍茫大地上的断痕遗迹依然在提醒着世人,那些战争及长城的威武都曾经存在过。我们似乎能够听见历史深处传来的那些帝王们的一声声叹息,叹息着秦长城在与时光的无尽对峙中终于败下阵来,只留下了一段段残骸。这段古老的长城遗迹,大部分地段残高在3米左右,少数地段超过10米,沿城垣起伏,每隔一里有小烽燧,十里一大烽燧,不断绵延,可以想见当年绵延几百公里的战火是多么的残酷与激烈。与其凭吊古长城遗迹,我更愿意欣赏生机盎然的梯田。
历史是一个大踏步向前的巨人,前一脚还踏在两千年前绵延的古老长城上,后一脚就踩出了当代层层梯田。此地多山,难得见到平地,农田大都散落在山上。坡缓的地方,便依了地势开耕成大块大块的旱田。陡峭的山丘,则修整成台阶式的梯田来保持水土。梯田的大面积推广,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南方自然也有如此美丽的梯田,但是没有古长城遗址映衬的梯田,当然是少了那种北国独有的沧桑与凛然。另外,北方水土没有南方水土那么容易养活人,这梯田更加见证了中国农民的吃苦耐劳与勤劳勇敢。在秦长城那种残垣断壁的反衬之下,农民与大地的关系更为水乳交融。这个时候,阳光依然亮灿灿地照耀在古老的城墙上,也照耀在参差整齐的梯田上。小麦刚收割完毕,麦垛整整齐齐地堆在田头,垛在打麦场。豆角也捆成一束一束地,站成方阵模样。快要收获的玉米,发黄的叶子拥簇着饱满的玉米棒……
浩浩荡荡的蓝天白云之下,长城遗迹与当代梯田都在闪闪发亮,焕发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奇迹:长城遗址犹在,有如白头宫女,仿佛是要絮叨战争的野蛮与血腥;而当代梯田则凸显人定胜天,追求天人合一,一切都方兴未艾,大有可为。相比而言,二者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美感:长城遗迹是从历史深处走来,好比一支行走太久的部队,已经支离破碎散兵游勇了,以残缺为美,俨然一种洞悉战争与纷扰的超然世外;而当代梯田则在当代农人的精心伺候之下,改变了历史深处的荒原景象,一波接一波,向远方延伸,构成了暖心暖肺的人间景象,以规整为美,俨然一幅浓墨重彩的田园诗画。如果说桃源深处,那么背靠着古长城遗迹的马家山,就有这样一种既孑然独立、怡然自得,又与外界气息相通、唇齿相依的感觉。
夕阳西下,苍茫暮色中的残垣断壁秦长城铭刻着一幅幅充满着中华民族曾经慷慨激昂的历史记忆,独具匠心的梯田却在露着笑脸抚慰着古往今来人们的忧思…… (吴芸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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