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7：文化
由于洪水侵袭熏故乡桥头的神树只剩下一截残缺的树根了。它默然无语地伫立在故乡的河坎上，抑或让人唾弃，抑或让人议论纷纷……多可怜的千年古树啊！一个不幸的日子在自然的蹂躏中化作枯木，在被人唾弃的角落默默流泪，把不幸的一生刻进故乡的“往事录”。神树呵！可怜而又无助的神树，残缺而又使我顶礼膜拜的神树，如今你虽成残缺的枯木，但在我记忆中熏你将是我此生永久的思念……神树呵！神树……在我远离故土漂泊多年后的今天，我要鼓足勇气竭尽全力的蒙住世俗之眼，封住世俗之口，冒天下之大不韪，离经叛道的赞美你——我故乡的神树。
多年来，在我漂泊异乡的时候，故乡的神树总是成为我的心病时而复发，让我伤痛，让我流泪……
我的故乡在水西东北，是个极荒僻的小山村。故乡除了赤裸裸的黄土和那口古藤缠绕长满青苔的千年古井，除了缓缓流淌的环乡河之外，在我记忆中极有价值的，便是桥头的那棵神树。
孩提时，我记得故乡的小河常常泛滥，石桥桥板曾几次被洪水冲断，好几座桥墩被水冲垮，神树厄运当头，周围的泥土被洪水冲走了许多，神树露出赤裸裸的根来，以前被火烧焦的黑乎乎的树根给许多愚昧的乡人带来了阴影。洪水过后，乡邻们为了修复老石桥，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汗流浃背地奋战了许多日子。因施工难，人们不慎多次弄伤手脚，愚昧的乡邻们，常常责怪桥头的神树，他们不仅常请巫婆算命，还常请巫婆在家里设坛施法驱魔。据说每次巫婆总要拼命与魔搏斗，才能把树神送回原处，巫婆也因此赚了一笔，便乐滋滋地走了。
然而每每逢年过节，人们总对神树顶礼膜拜，周围香烛纸钱烟火熏天，神树成了人们心灵之神，高高在上了。
我不知乡邻们供奉神树源于何年，曾听长者说：“在很久以前平桥只有几户人家的时候，神树就被供起来了。”殊不知是哪位愚智老翁开了先例，把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当神参拜，赋予它至高无上的神权，把人们求生存的最大希望寄于它，让它赐予愚人收获的希望，这不仅遗祸古树，而且祸及后人……
我想起这些愚昧的东西，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我不知是人害了树，还是树害了人，愚智的人们啊！竟把一种愚昧的思想，一种蠢笨的欲望寄于一棵古树，把梦埋藏在泥土中，盲目等待一生，留下无尽的悲哀让后人思索！我徘徊在混乱的思绪中，无计可施了。除了为那棵神树被蹂躏成枯木感到伤心流泪之外，只能在我脑海深处努力定格一幅美丽的风景图，让思绪把我带回多年前的美景中去。
在我思绪漂浮的当口，我终于看到了一幅美丽的小桥流水图了。田野里绿浪翻滚，野花齐放，白鹤自由地飞来飞去，百灵鸟放声歌唱，一条小河宛若玉带自然镶嵌其间，唱着歌谣缓缓东流，河岸上绿柳成荫，远近几间茅屋炊烟袅袅，古老的石板桥上，孩童追逐嬉戏，桥头一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努力撑开的大伞……
但当我收回思绪回眸残景时，心便痛起来了。遗憾啊！多年后的今天，一幅鸟语花香的小桥流水图居然被自喻为高级动物的人类给破坏了，成了萧索荒芜的村落，怎能不叫正在文明中进步的后人黯然神伤？记得我在隔河相望的永兴上小学的时候，但凡春、夏、秋三季小河涨水，洪水漫过小桥，总要持续好几天。由于小桥是去永兴的惟一路径，每次涨水都得待在家里等洪水退后再去上学，每次洪水冲走神树周围的泥土，乡邻们都会很高兴，总是希望洪水再猛些，彻底冲走神树。
那时我不懂事儿，不知乡邻们为何讨厌神树，只听说人们经过石桥时不能看神树，否则回家后会生病，不懂事的我解释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听任母亲的吩咐而墨守成规，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然而乡邻们也不例外，无论哪家小孩过桥，过桥前父母总要千叮万嘱，免得看神树惹祸上身……
我懂些事后，才知道有些规矩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迷信，于是我便开始同情神树了。原来乡邻们身遇不测到神树前的烧香祭拜，也只不过是一种无知的慰藉，一种无知的思想的寄托，不但没有收获，而且反倒害了他们。而孩提时我经过神树前母亲对我的千叮万嘱，也只不过是因母亲的无知而对世俗的生硬模仿罢了。
知识是点亮人类灵魂的灯烛！什么时候，知识之光能普照故乡的那些枯萎的灵魂呢？在我思忖之际，莫名中竟想起神树的那场劫难来了。
相传在许多年前，一队四川商人途经故乡小桥，在树下停顿休息之际突然生病，他们无计可施，认为遇上了山精树怪。为了消灾解难，只得到神树下烧香纸拜祭，因为香纸太多，河风较大，火点燃了树下的干稻草。顷刻间火苗蔓延，四处乱窜，树被烧着了，七天七夜之后火才熄灭。至于那些四川商人的病是否康复，不得而知，只是那棵参天古树顷刻间化成焦土，留下一截枯黑的残根，永远刺痛我心，让我流泪。
愚钝的人啊！你听见自然呼唤的声音了吗？如果人们多些智慧，那么故乡的那幅古老的“小桥流水”图便会保留至今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故乡的“小桥流水”图呢？我想，只有再见周公时，怕才能了此夙愿了吧！ （冰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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