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7：资讯
□ 何 石
今年盛夏，我随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楚永全、哲学学院王又红两位老师一起，来到崀山脚下的夫夷古国——新宁参加“钟扬故乡学钟扬”活动的宣讲，让我对去年初春的那次采访更加记忆犹新，感喟良多。那正是钟扬教授被中宣部确定为“时代楷模”不久，我随邵阳市委宣传部组织的“家乡媒体学钟扬”采访团，在钟扬老家丰田乡上丰村故里坪做的一次采访。
那一天，离2017年9月25日那个钟扬教授蒙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但故里坪这个只有几百人的小山村，依然阴沉凝重，晴朗的天空总有一朵黑压压的云块在徘徊。乡亲们闻知我们是专程去采访钟扬的事迹，压抑已久的哀思像决堤的闸门，顿时汇成了涕泗纵横、放声嚎啕的合奏，让我们所有随行记者都不能自己、眼眶潮湿了起来。但当我们听完故里坪乡亲们讲完钟扬教授一个个扶危济困、热心帮助家乡脱贫的故事以后，那个憨态十足、诚朴善良的乖孩子形象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大概在1971年的暑假，那年钟扬七岁，他的爸爸钟美鸣已经是鼎鼎有名的黄冈中学的校长了。在这里，我要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新宁的这位不寻常的父亲，他也是崀山的骄子啊！钟美鸣1955年从当时的武冈县中高中毕业后考上华中师范大学，毕业后分到湖北黄冈中学。他在黄冈中学连带两届毕业班，因高考成绩特别出色、工作表现突出，从黄冈中学校长晋升为黄冈地区教育局科长兼招生办副主任，后直升为地区教育局局长，退休前是湖北省教育厅副厅长。他大刀阔斧抓教育，形成了“严”“活”“紧”的教学体系。以接连不断的“黄冈神话”成就了今天所谓的黄冈兵法、黄冈密卷、黄冈宝典等中国教育传奇。
那一年，钟扬跟着衣锦还乡的父亲回老家，在老家丰田乡故里坪，展现在少不更事的钟扬眼里的，是刚刚挖烂的黄泥巴路热天风卷残沙铺头盖脑，雨天滑溜如冰，满腿是泥；村里没有几座像样的房子，祖居的老屋多处见光、四面楚歌；村里个个面黄肌瘦、缺衣少食！烈日炎炎下，钟美鸣卷起裤脚，拉钟扬下田薅田除草，上山看牛砍柴，让孩子体验稼穑艰难。夏夜蛙声呱呱，老钟捧着小钟的脸，“你看蛙声多恳切，这是乡亲们摆脱贫困的呼唤呀！家乡田不多，也不丰，大多还缺水歉收，那又何以叫丰田？这就恰恰反映了乡亲们‘丰田足食’的美好夙愿。孩子，你必须发愤图强，做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拔尖人才，长大后这些落后山区建设出力啊！”
从此，小钟扬把对家乡的热爱化为强劲的奋发学习动力，他要储备能力为家乡添砖加瓦。1979年初，他也想参加黄冈中学二十三人的‘尖子班’，父亲老钟为了避嫌硬是不准。小钟扬不服，但又没辙，他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常常搞到深夜一两点才睡觉。几个月下来，他便将高中课程全部学完了，高中肄业的他居然负气考上了中科大少年班。1984年大学毕业，学无线电专业的钟扬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
在中科院武汉植物所上班后，他又用两年时间完成了学非所用的专业恶补，每天骑个单车去武汉大学上课，接着他又多次出国留学深造，最后终于站在了植物学研究的顶端和最前沿，成为该领域拔尖的权威。那一年，他和妻子张晓燕结婚后正准备当爸爸，他背着妻子说去出差，而他却怀揣着六万元现金偷偷跑回了故里坪，他把这些钱交给了队里的领导，嘱咐他们：“你们把通村的公路改成水泥路吧！”然后，又走进那些东倒西歪的烂屋里，鼓励七叔和另外几户困难户：“你家的屋也该翻翻新了，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给你支援一点。”他又走近那光秃秃的后垄山，看着好心痛，他对队长和村民说：“这个土质适合栽种油茶树和白茶树，我给你们联系树苗子，你们栽栽看，苗子我出钱。”据说，他还有一个促动县里大面积栽培银杉树的计划，因当时领导的认识不够而搁浅。他又提出了让村民栽种烟叶的想法，认为烟叶经济价值高，国家有鼓励政策，便于脱贫致富。
2015年是钟扬最后一次回故乡。看着1000多亩油茶树和白茶树，看着经他点拨漫山遍野到处栽种了烟叶，他笑得合不拢嘴，他一高兴在七叔家居然多喝了几杯上头的烧酒。七叔钟美茂是钟扬的堂叔，钟扬最初动员他家修房子并得到钟扬支助时，钟美茂惭愧地说：“钟扬，你爸爸老是讲老了要叶落归根，你还是把自家的老屋整修好，以后你们回来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钟扬看了看对面自家的老屋，瓦和椽皮都被风雨揭掉了，只剩下残壁断垣，让人寒心。而钟扬却乐呵呵地说：“七叔，我们回来就住你家啊！”如今物是人非，当钟美茂夫妇再次对我们说起这段往事时，不禁悲痛欲绝，不能自持。
2017年村里的钟桂香大学毕业后，出外工作了两年，又不甘落后，励志考上了湖南师大的化学系的研究生，这是村里第一个女研究生！钟扬教授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说：“故里坪又多了一个脱贫的希望，又多了一份可以帮助家乡的力量了！”
为了帮助钟桂香进步，钟扬第一次动用了“特权”，他把入学前的钟桂香安排在自己的团队里跟班学习，让她长长见识开开眼界。还鼓励钟桂香坚定地走教书育人的路子，把聪明才智奉献给祖国的教育事业。
在钟桂香上海跟班学习的2017年5月21日，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插曲：钟桂香在广东打工的父亲钟选刚查出得了肝癌重症。钟桂香如五雷轰顶，顿时就差点晕厥在写字台前。她镇定以后悄悄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筹措经费为父亲治病。走前，她给钟扬教授发了个微信辞行，钟阳刚从外地回来，他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把钟桂香堵在校门前，大声地喊着：“天塌了也有天塌了的办法！这事有我呢，你叫你妈送你爸过来！”他一边张罗着复大附属医院联系专家和床位，一边风风火火地安排好钟选刚的接站。当钟选刚住进医院，他买来桶子、拖鞋、牙刷牙膏、口杯，甚至刮胡子的刀片，亲自送到床前。留下了5000元现金后，又马不停蹄为钟桂香在亲友众筹平台里动员筹款。当手术后重大的资金缺口让钟桂香一筹莫展时，他又送去了6000元现金。
他总是把去上海看望他的乡亲当主人和上宾，自己却诚朴得像一个仆人。那次采访，状态恢复尚好的钟选刚面对记者的镜头，感动得热泪纵横，说着说着几度哽咽，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在这里，我谨摘录钟桂香写给钟扬教授的怀念短文《永念钟扬二爷》文中的片段，去感知一个晚辈对痛失师长、亲人的悲痛之情：
二爷不仅学识渊博，对学生更是充满耐心和包容。正是最平常的事情中才可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数次看到他和师姐们因为一个观点各自争的耳红面赤，可第二天又开始惦记他们中哪个是不是没吃中饭，而且特别开放点菜权利。说起吃饭，我想他的每一个学生都应该被他请过。他总是一个劲地劝你多吃一些，还有钟式幽默:这么好吃的菜你怎么不多吃点。他的可爱和真诚体现在生活的点点滴滴，比如他不小心请先老师吃了一顿假的湘菜，耿耿于怀每次路过先老师办公室都惦记着那顿假湘菜，生怕先老师从此对湘菜失去了兴趣。甚至每次在餐厅里遇到熟人时都要大张旗鼓、不遗余力地奉劝他们不要去那家假湘菜店。因为生病，医生不允许二爷再喝酒了，曾经嗜酒如命的他每次吃饭时都跃跃欲试“怂恿”我们，“这么热的天，这么好吃的菜，你们真的不喝点冰啤酒吗？”。就这样每次当我们喝上冰啤酒时，他也总能满足地喝上一小杯。……
人生第一次在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失去了最敬重的人，这种痛苦我也是第一次感受。二爷，您如师如父，跟您学习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回首和您的合影及邮件，仿佛做梦一样。您以前总是安慰我说，来日方长，继续加油。直到您的离开我才明白来日并不长，岁月实在太残忍。人世间最大的悲情，莫过于我还念着您，却只能见字如晤。
二爷，我不愿意相信您的离去，可每天早上醒来又要把您的离开重新接受一遍。不想说再见，又不得不说再见。谢谢您的到来，让我明白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伟大！
采访期间，乡亲们一再拉住我们的衣角，指着山背后的一片开阔地，动情地说：“我们请求政府把钟扬葬回来,那片地是他多次勘察过的好地，他讲要种上白茶树，我们要他看着家乡人民没有食言，没有骗他，要他看着家乡一天天的变化……”
如今，故里坪的每一个山旮旯都是葱葱郁郁的油茶树、白茶树和长势喜人的烟叶，这无边的绿意，似乎在呼唤着：“钟扬啊，故乡作伴，魂兮归来！！”
注：继2018年4月钟扬教授被中宣部授予“时代楷模”称号后，2019年2月18日又成功当选2018感动中国人物。笔者曾在钟扬老家湖南省新宁县丰田乡上丰村故里坪深入采访，其“授人以渔”的扶贫故事，令人唏嘘感慨！
（消费日报 www.xfrb.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