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峰
因还眷恋高考,家在彻底破败之时,我仍勉强借居于县城的朋友家,运筹帷幄,在幻觉中努力做着雪天萤席的梦,便没时间回乡看沧桑的家了。
不料昨日梦里,我居然回到了阔别多日的故乡,看见颓败沧桑的家来。
眼帘中,家零零落落,俨然一片世态炎凉的景象。凄然的梦中,她用潸然下落的泪水浇灌着家门前的那棵妖精花。
我拽开脚步,跌跌撞撞地踱步到院坝里,泪潸然下落,在朦朦胧胧的泪光中,我竭力用无力的心灵触摸着沧凉的世界,在往事中为家的沉浮而黯然神伤了。在家门前的妖精花树下,我呆若木鸡,眼前一片荒凉……
当年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温馨家园,如今一片萧索、荒芜和败落的景象。周围当年父亲费九牛二虎之力栽护长成的刺围墙,宛若父亲70年代的思想一般脆弱,既不能当铜墙铁壁使,也不能充当“马奇诺防线”……院坝里杂草丛生,蒿藤遍地,藤蔓肆无忌惮的爬满屋檐。露风处的墙壁,已被风雨蚀得千疮百孔,疤痕屡屡,西边的灶房,几处墙壁已垮,房上茅草废烂,窟窿呈现,狂风掀起来,烂茅草随风飘飞,零零落落……从高空斜筛下的点点阳光,用无力的干瘪瘪的手抚摸着家的哀容,无力的伸着舌头吻着家门前的那株流泪的妖精花……
颓败中,荒凉中……我在狂风暴雨中听到了灵魂的哀泣。圈舍里“猪们”被“狼们”蹂躏发出的惨叫,不停的强暴着我的耳朵。幻觉中,我隐约看见“猪们”的灵魂在“狼们”的面前不停地跪拜,在“玉帝老儿”面前凄然哭诉。苍天流泪,万物同悲……
我继续挪动沉重的步子,在妖精花树下来回寻思,苦读着她婷婷玉立的姿态,那溢满凄楚的容颜……我心绪不时打结了。多好的妖精花啊!家在破败无人之际,虽无心向别人献媚,也无心勾引别人垂涎的目光,但她却能努力活动着,抗争着不幸,不向恶势力低头。
我全心全意的努力吻着她——这世间独居一隅的弱者,不禁情不由衷的忆起与她的缘份来,拼凑起十年前孩童时的旧事。
孩童时的一个正月,我去堂姐家玩,正遇和我年龄相仿的外侄在几棵妖精花下提刀弄斧,劈修妖精花丫枝。我觉着可惜,便捡起地上的几棵大丫枝留放好之后,才陪侄子们玩“捉羊摆尾”的游戏。
月亮光光
苏麻秧秧
大姐磕头
二姐烧香
烧死毛大姐
气死小三娘
……
我玩够之后,把妖精花带回家,分段栽插在家的房前房后。因妖精花不择土,几年后几乎疯长成大了花树,枝繁叶茂了。而门前那棵,更是独居一格,婷婷玉立……
以后,我上了学,又随着家的衰微浪际天涯,彻底告别了童年的憧憬。寒暑几易,几经沉浮,我虽失去对妖精花的照顾,但回家时却能看见她在孤独中茁壮成长,在苦涩的风雨人生中努力活着,毫无所求。只要有土地就有希望,只要有生命就有抗争。尽管风雨飘摇,也能娉婷而立,对猛兽的淫威不屑一顾。只要能读懂主人浪迹天涯的人生,她就永不凋朱颜了。
我吻着可爱的妖精花,她用温柔而纤细的手抚摸着我流浪的灵魂,唯有风雨在窃窃私语,诉说着“我与花与家”悲怆的苦涩的人生来,我被梦惊醒后,梦却依然是梦。
明天,我能变成梦中家门的那株繁盛的妖精花吗?(本文选自冰峰散文集《第一篇相思落叶》宁夏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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